文/李小飞
文/李小飞近来向太太炮轰周星驰,要求后者对于自己老公是黑社会的传言赔罪,结果受到星迷网友反击,向太委屈说:你们喜欢的周星驰电影,有很多都是我们投资的,比如《唐伯虎点秋香》,你们为什么拉偏架呢?向太的这句话很有意思,因为这个时候回想向太所说的《唐伯虎点秋香》,能找到特别有趣的话题。
电影中的一个段落,是华府老师说周星驰和他抢饭碗,两人半文半白的斗了一番嘴,其中有段对话如下:
老师:我原籍三水,现任华府首席西席,手执白纸扇,你哪个单位的?
华安:在下读过两年书,现为华府伴读小书僮,门前一对双花大红棍!
老师:我呸,你大过我!
这句话什么意思呢?其实很有讲究。影片的编剧是谷德昭,“西席”就是老师,而白纸扇和大红棍呢?这就要从洪门说起,常看香港老武打片的人都知道,洪门是明末创立的反清复明的地下组织,清朝垮台后演变成为追求实际的黑帮组织,力量强大,组织严密,为保守秘密,有自己的一套切口暗号和语言系统,而“白扇”和“红棍”,其实都是洪门中的职位,红棍是高级职位,白扇较低,类似于军师。所以老师才会说:你大过我?!
清末的革命者,因为自己没有军事武装,要推翻满清,所以一定会借助洪门的力量,近代史上洪门最著名的一位“白扇”,名字叫秋瑾,是在革命党的指示下在日本入会的。而最著名的一位“红棍”,名气又要大的多,他的名字叫孙中山。这是因为孙中山要借助洪门的力量进行反清活动,就像我党当年在东北组织抗日联军一样。孙中山组织的十大起义,除了最后一次以新军哗变为主,其余都是以会党、主要是洪门的力量为主力。
鉴湖女侠秋瑾,可惜手中拿的不是白扇,而是一把倭刀
辛亥革命成功后,孙中山带领革命党人祭拜明太祖陵,有安抚洪门之意,伟大
电影中还有一段也很有趣,周星驰演的9527展露文学才华之后,华夫人任命他为伴读书僮,赐名“华胜”,周星驰大惊失色:“这个名字我恐怕承担不起啊。”对中国星略有了解的影迷,也都知道笑点在哪里,这指的是中国星的老板之一,向华强的兄弟向华胜。
有一句著名的话,叫“黑社会,也有爱国的”,即使本身不爱国,也可以被爱国者所利用。洪门在辛亥革命中所起的作用,就是一例。
所以换一个角度来看,向太太其实也没有生气的必要,黑社会,其实不一定完全是贬意词,实际上可以有两种解释,一种是法律意义上的,偏重于指犯罪组织,另一种则是社会学层面上的,这里的“黑”,更多是“隐形”、“地下”的意思,也就是与地上社会(白社会)相对立的,具有独立社会形态的社会组织,比如前面提到的洪门,在杜琪峰的《黑社会》里有评价:“三百年前,他们被称为义士”,为对抗清廷,有自己的一套组织制度,权力架构,切口文化等等,是一个完整的地下社会,但本身(至少前期)是亦正亦邪的组织,这就是社会学上的黑社会。清亡后才沦为彻底的黑帮。
秋瑾和孙中山参加洪门的事迹,其实可以提醒我们一点,黑社会与白社会,往往是互为表里,也可以互相转换的,比如一说洪门是曾经的明臣郑成功创立,这就是由白而黑,而假如洪门起义成功推翻了清朝,那这个黑社会就可以转变为白社会(走到地上)。这种例子也不是完全没有,比如中国今天民主党派之一的致公党,实际上起源于美洲致公堂,也就是洪门。
麦当雄兄弟一定深谙此理,他们拍摄的经典黑帮片《黑金》,台湾地区黑帮头目周朝先,嘲笑各帮会弟兄胸无大志,说了这样一番话:
“就像我们祖师爷讲,政府就当你们是尿壶。用完,嫌臭了,把你丢到床底下。一清,二清时期,我们还没有一个兄弟当立法委员,现在一百六十四名(委员)里面,我们占了一成,其它还有过半数的委员,也和我们帮派有密切的联系,国大代表、市长、镇长、县长,有很多都是兄弟出身,我们全国会员超过两百万,那我问你们,我们十三个委员,是黑道呢?还是白道呢?你会说,是黑道从政,漂白。黑道漂成白道,那算是黑呢,还算是白呢?我说是不伦不类,黑白不分,是打乱种!我们为什么不把全国的弟兄都团结起来,解散所有的帮会,我们成立一个新党!我周朝先可以保证,三年之内,我们会成为台湾第一大党,到时候,我们就是执政党。我们可以堂堂正正的在总统府开会,哪像现在,偷偷摸摸的,像个龟蛋!”
电影《黑金》周朝先在澡池中展望未来
这段话极尽荒诞之能事,但实际上又丝毫也不荒诞,它说明了一个非常深刻的问题,那就是“黑”和“白”是的差异并不是那么大,甚至是可以转换的。就像《教父》三部曲,写的也就是美国黑手党洗白的故事,而洗白的过程中,最后观众发现本来的“白”,其实比“黑”更黑。维托·科里昂老先生还盗亦有道不肯卖白粉,而梵提冈和政客们则是完全唯利是图。还有前面周朝先提到的杜月笙,则是洗白不成功的例子,蒋介石年轻时也曾加入青帮,后来成为中华民国总统,蒋总统在和共产党的斗争中,借助了当年的帮友杜月笙的力量,杜月笙派帮会弟子攻击共产党在上海的武装工人纠察队,使大批共产党人被杀,史称四一二政变,杜也因功被授以少将军衔。抗战时期,杜月笙为军统暗杀了投敌的汉奸大亨张啸林。但抗战胜利后杜月笙想洗白从政,却被蒋无情阻拦。也就无怪他说出“政府拿你当尿壶,用完就嫌臭”的话了。
中国电影中的黑帮故事,一般集中在上海、香港两地,而两者侧重又完全不同,上海的黑帮故事主要发生在民国时期,多为打天下而成一方霸主的传奇故事,这是因为上海自1843年开埠以来,到新中国成立的百年间一直社会动荡,所以多是打打杀杀,创业艰难。而香港电影中的黑帮故事则基本发生在二战之后,而讲述的往往也不是打天下的斗争,而是如何守江山权力代代相传的经营故事。如《古惑仔》系列中的帮主侯选人辩论赛,颇有美帝之风。而杜琪峰的《黑社会》系列,不仅是他个人作品的高峰,也把黑社会与白社会之间的关系,表达得深刻而淋漓尽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