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文蔚自述十年“卫星恋”
（2003年12月 口述：莫文蔚 作者：李唐）
牵手的时候太冷清，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，说话的时候不认真，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。我看到了他的心，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……
2003年9月，莫文蔚获得CCTV－MTV音乐盛典香港地区最受欢迎女艺人奖项，前往北京参加颁奖晚会的期间，本刊联络上了她。问及她与周星驰的十年情路，她眼角掠过一丝伤感。是啊，当莫文蔚遇上周星驰，就像倚天剑碰上屠龙刀，撞击得火光四射之后，便是一派黯然……
原来扮酷的周星驰有一颗玻璃心，我愿意陪伴他一起回家
别人都以为，有缘无分的爱情是最让人伤感的。可我觉得那种有花无果的恋爱却别有滋味，实在是过瘾。我的爱情就很过瘾，因为我遇上了周星驰。
1993年我从德国回香港发展的时候，他已经被恭称为星爷。对他，我只有一种仰视与敬畏。
一晚和一大帮朋友在卡拉OK狂欢，居然发现了他，安静地坐在角落，静静地啜一杯红酒，一言不发，压根没有银幕上的飞扬洒脱。我走过去轻轻向他“Hi”一声，他抬头浅浅一笑，然后低下头继续品他的红酒，仿佛，就算那一刻天塌地陷，最重要的事情也只是喝完那杯酒而已。实在是——酷！
我无趣地离开，和别的朋友闹得一塌糊涂，也喝了不少啤酒，聚会结束的时候，我已经不适合驾车回家了，朋友委托他送我。
车外飘着冷冽的冬雨，已经很晚了，路人寥寥无几。我坐在副驾驶位，低头无语，偶尔偷偷瞟他一眼，他目不斜视地专心开车，仿佛我是一团空气，女人的自尊开始变成不平——就算你是喜剧之王又如何？何必时时刻刻做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？和我说句话你会死吗？
车到中环的时候，他忽然停了车，开门下去，径直走到人行道上一个席地而卧的乞丐身边，蹲在那儿，一言不发地看他。看着看着，就掏出纸巾开始擦自己的眼睛，然后，掏空了自己所有的口袋，把红红绿绿一大把钞票叠得整整齐齐的，轻轻塞进了乞丐的怀里。跑回来，开车就跑，唯恐别人追上来一般。车行了好远，我看见有一粒泪落到方向盘上。
他到底在干什么？我狐疑地看着他。“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？”这是他那晚的第一句话。“你认识他？”我问。他摇摇头，道：“如果不是我咬着牙挺到今天的话，也许躺在地上的那个是我。”我一愣，他忽然问我：“你小时候快不快乐？”我点头，童年或许是我最快乐的时光，慈父慈母的呵护、哥哥的照顾，想不出来有什么需要担心的。“我才几岁父母就离异，我和妹妹被寄养在外婆家，外婆没有钱，就带着我们摆地摊卖指甲钳。有天晚上，妹妹肚子疼，外婆带她去看医生，我一个人守着地摊，睡着了，醒的时候全身都被雨淋湿透了，那天的雨和今晚一样冰凉……”
他的语气沉重而潮湿：“可以再陪我喝点红酒吗？我最怕冬天的雨夜一个人过。”只是一瞬间，他走下了那个我无法企及的神坛，像是一个脆弱无助的孩子。不，不是像，他本来就是个孩子——因为孤独、会为了风吹灭了蜡烛、遗失了心爱的礼物、弄脏了漂亮的衣服而哭泣的孩子。我无法拒绝，心甘情愿陪他走向回家的路。
那晚，我们喝了他珍藏的红酒，迷迷糊糊中开始胡言乱语，他说了什么大多我都忘了，只记得他靠在我身上，说靠着我有一种安全感，很希望这样一直靠下去。我没有迷糊到把醉话当成表白，但在醉倒前的那一刻，我死命将这句话刻进了自己的心里。
第二天一早从沙发上爬起来的时候，我傻乎乎地笑，把他摇起来，问他记不记得昨晚说了什么。他很聪明地回答：“不记得了，一个字都不记得了。昨晚只是酒醉，就算说了什么，也当不得真的。”好狡黠的男人，偶露峥嵘之后就将自己的真面目掩藏得严严实实。我瞪着他，告诉他：“是不是真的忘了你自己清楚，我不会忘记，我会永远怀念昨晚。”
受伤的时候希望有人能倾诉，伤口好了就会抵死不承认自己有过那样丢人的一刻——这叫做酷吗？反正，他再没有跟我提过他的过去，有机会见面的时候，他要么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，要么做深沉状独坐向隅……众人还是觉得他难以捉摸，只有我明白，这个表面坚果一样的男人其实有颗玻璃心。
我看到了他的心，演的全是他的“电影”
然后，他开始邀请我加盟他的剧组。自作多情也好，自我陶醉也罢，我执拗地认为，他对我的邀请有双关的含义。可惜，他给我安排的角色并不讨好，《回魂夜》中是个光头的神经病，《食神》中是斜眼、疤面、龅牙的双刀火鸡，朋友们都惊讶地大叫，问我为什么会接这样毁容的角色。我口头敷衍着，心里却沉醉在《回魂夜》中的牵手狂奔和《食神》里最后那个甜蜜的拥抱。
偶尔闲暇的时候，我们会悄悄潜回他的家，躺在花园的长椅上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聊天，晒着太阳懒洋洋地小憩。离开了镜头，他话很少，也会变得比较口拙，我问十句他或许只会回一句，更多的时候，是侧过身来很严肃地看着叽叽喳喳的我，我问他看什么，他说正在观察一个饶舌的女人。我佯怒地端起水杯泼他，然后我们就会滚进游泳池打一场水仗。
他是个孝子，接母亲和他住在一起，他时常告诉我，我可以对他不好，但一定要好好待他母亲。可怜的我从小十指不沾阳春水，但为了取悦他的母亲，开始学习下厨煮羹汤。一次耳朵偷听见他母亲念叨忽然想喝百合白粥，顿时如获至宝决定露一手。跑到花市想当然买回大把的香水百合，花瓣、花蕊、花粉全部入粥，端出来一锅香气袭人颜色缤纷却无法入口的可怕杰作。
他笑得前仰后合，告诉我煮粥的百合不是百合花，而是像大蒜一样的百合。我很是不好意思，红着脸去倒“百合粥”，他却抢着吞下一碗，咋舌舔唇做意犹未尽状，莫非歪打正着味道极佳？
和他在一起时，他表现得像个贪玩的孩子，想尽各种搞怪的点子整我，却让人情不自禁去迷恋。不过，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，他就戴上了专属于他的面具，做回那个除了我谁也看不穿的酷男人了。
我以为，我们可以永远这样开心下去。可是，我却不能阻拦和限制别人去喜欢他。
很快，他又有了绯闻，在《大话西游》里，和朱茵。可以回避的尴尬叫状况，不能回避的尴尬叫折磨，我被折磨了，因为我也是演员之一。就在这部戏里，我和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饰演情侣。我很卖力地投入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莫文蔚还是白晶晶，眼前的是周星驰还是至尊宝，我永远记得白晶晶在至尊宝的心里留下了一滴眼泪，我一时很希望自己能如白晶晶那样能上天入地入人心，我也很想在他心里留下一滴永恒的泪珠，让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。
不可否认，那时的朱茵的确比我优秀，既红且美，对异性的吸引力实在不是我能企及的。他与朱茵的距离一点点缩短，和我之间的路程便是越来越遥远。对于我，牵手的时候太冷清，拥抱的时候不够靠近，说话的时候不认真，沉默的时候又太用心。我看到了他的心，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……我知道，他已经不爱我了。
他对我说在戏里的插曲唱得很不错，建议我转往歌坛发展。他在变相摆脱我么？既然他觉得我该离开，我无意痴缠。我转头就去联系唱片公司。他给我打个电话，支支吾吾欲言又止，我懒得去追问他到底想说什么，爱要说爱要做，我不愿去琢磨分析，那不是我的性格。
骨子里面，我是个特别拽的女人，所有人都说我另类，只有在与他独处的时候，我们才会一起卸下面具轻松一下。既然，温柔的一面留不住酷男人，我就索性做回自己这个拽女人吧！
喝一杯咖啡去研究昨天的创伤，抹一身脱胎换骨的香
女人的天性是具有报复心的——好，你认为我不如朱茵，我就非要玩出自己的味道，让你知道错过我是你的损失。
于是，我给自己写了首歌“悄悄看着这个像水晶球的鱼缸，花了三分钟去想想今天的希望。在这个时候，化了一个随心所欲的妆，觉得最需要懂得欣赏自己的眼光。不管什么时间，不管下雨还是失恋，多看自己一眼，也许没有人在我身边，也要灿烂一天。对自己多一点怜惜，给自己多一分魅力。不要随便叹息，越是脆弱越要好好爱自己。慢慢坐在这张依然温暖的床上，喝一杯咖啡去研究昨天的创伤，在这个时候，抹一身脱胎换骨的香……”
我这样写，也这样做。后来我的努力获得极大成功，唱片专辑接踵而出，拿奖拿到手软。当时那些娱乐杂志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星仔与朱茵的绯闻。我恨恨地想：你有女人缘我就没有男人缘么？于是，我有了任贤齐的追求。
任贤齐是个很可爱的大男生，有着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和胸怀，但是，情不自禁拿他来与星仔相比，便显得收放不够自如。我劝诫自己，男人不能比较，内心深处却把他们从头比到脚，最后的结论很让我泄气——原来我喜欢星仔还是多一些。
我把比较的结果藏进心里，做出幸福的小女人状，媒体问及恋情的发展，习惯地羞涩一笑，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描述：“没有啦，我们只是普通朋友而已。”媒体自然是一通爆炒，我希望媒体能炒得再火爆些，能让星仔看见，明白我原来如此魅力四射，赶紧想起我的好。又害怕三人说虎成事实，我的做戏在他心里变成事实，从此只敢默默祝福我。
任贤齐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一颗心早已七窍玲珑，三两下看穿了我的心。然后，是我进入歌坛后的第一场演唱会，他告诉我 ：“给星仔最后一次机会，我人间蒸发一星期，看他会不会来给你捧场。”然后，他到法国。我忐忑不安地等待柳暗花明那一刻。
通过升降台出现在灯火通明的舞台时，眼泪一下涌了出来，第一排，端正坐着他——星仔，身边，是他的母亲。如果说，他独自前来能证明他还在乎我；与母亲同来就确凿证明他根本都没有忘记我。只是，我们都是不善于表达爱意的人，才会在情感道路上走得弯弯曲曲。
老太太亲自出马捧场，自然非同凡 响，媒体顿时翻了天，大爆我周家“准儿媳”的底牌。我嘴里说着无可奉告，心里却恨不得抢过话筒告诉大家我们下个月就结婚。以前，看爱情剧总觉得那些痴男怨女可笑，言行举止神经兮兮，直至自己陷入爱路，才知道爱上一个人以后，是恨不得能让全世界知道，巴不得得到所有人的艳羡与祝福的。
于是，我们很默契地重归于好。可是，我们都像两条直线，只在交叉的那一点完全融合，然后又变得越来越远——他对于我与任贤齐的恋情颇存介蒂，却又只是风言冷语地旁敲侧击，从不直截了当来问我什么。我心里也不平衡，当初，可是你玩花心在先的，凭什么要我先去为自己洗脱？本来，只需要解释一下就可以冰释前嫌的简单事情，就因为我们互相都不愿意摊到桌面上来谈变得云遮雾罩。男女之间，不怕打不怕闹，就怕心里有芥蒂，和好没多久，随之而来的就是冷战。
不管多久没见面，再见面时他始终不曾露出开心的笑容。两个人在一起可以没有话语、可以没有亲密，却不可没有笑容，到了这个地步，这场感情的结局委实已经不是我们中的某一个人能够有力回天的了。
分手几个月后，吴孟达偷偷告诉我，和我分手后星仔一度很失落，一次酒醉后问他自己是不是做人很失败，为什么聚散离合都还会失去。我想想，告诉达叔，其实，我们都没错，错在我们的性格不合适，他酷我拽，都是那样的特立独行，以想象代替事实，不愿意放下架子去互相迁就，给对方一个解释的机会。就像倚天剑遇上屠龙刀，刚而易折，却不知道以柔克刚的绕指柔功夫……
随后，宗盛大哥为我写了一首歌，字字句句我永生难忘：“满意你爱的吗？有何新发现？温柔的实验，恋爱的肢体语言。努力爱一个人，和幸福并无关联。小心啊，爱与不爱之间，离得不是太远。天下寂寞的恋人啊，试着辛苦地去了解，却是遗憾，少见有谁如愿，真是让人不服气啊！越是相爱的两个人，越是容易让彼此疼。疲惫了，放手了，不值得，不要了……”
然后，我有了新男友冯德伦。我以为我可以完全忘记星仔的时候，才知道，这首《寂寞的恋人》是他拜托宗盛大哥写给我的。那一刻，我的心重重一震，然后，我还自己一个解脱的轻松笑容——他为什么还是那么死要面子活扮酷呢？想告白的话永远不敢当面告诉我。我回了他一则短信：“花，可以开二度；茶，可以品三盏；爱情却只有一次，错过了便是错过……”
